2022版“我的团长我的团”正在上海上演。
许多上海居民这样描述自己的日常:一睁眼微信群里到处都是团长,猪肉团、水果团、面包团、蔬菜团、米面团、粮油团,通通置顶。生活靠什么活着,靠团长。
在上海,买菜成为了多数居民的头等大事,在线上软件抢不到菜、线下出不了门的情况下,社区团购成了不少在上海的人唯一的物资来源。而团购的发起人和组织者,被称为“团长”。
我们采访了三个团长,这是他们的故事。
“一个人的力量能解决的事情毕竟有限,但是解决总比不解决好”
“我最近的牛奶团购,供货方答应我是8号送达,但10号还没到。一个大型牛奶公司,但通信证数量极其有限,他们一天两辆车需要送上海300多个小区。一天连轴转的运力也很有限。”面对群里居民对于牛奶到货时间的催促,张继晟也很无奈。
张继晟的小区位于静安,居住着许多中老年人和亲子家庭。在他看来,中老年人买菜比较困难,而亲子家庭的父母平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经历去接触到货源的寻找。
“相对来说,我在社会层面上认识有资源的朋友。所以说,邻居们在群里面有自己的诉求,然后我觉得我可以在某方面帮他们,找一找他们需要的生活必需品。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地当上团长。”活动策划出身的张继晟有着丰富的供应商和广告商资源。
(张继晟和志愿者正在发放团购商品)
“张继晟有货源”这件事在他所住的小区已经成了邻里间的新闻。“每天群里的人数仍在不断增加。不同的楼,不同地区的居民会来加我咨询,问我有没有渠道可以帮他们团购到想要的物资。”
他表示,自己当团长以来印象最深的一个经历是一个来自美国女士的求助。她的父母生活在张继晟所在的小区,但因为时差以及对小区环境和居委会不熟的原因,通过朋友关系加到了张继晟的微信群。希望他可以帮她国内的父母和孩子团购一些生活必需品。
小区群里,邻居们每天都在询问团购需求。肯德基团购的声音已经出现多次,呼应的人不少。
张继晟及时在群里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肯德基团购的起送量高、价格高,并且都是预包装食品,所以没有必要。”考虑到小区居民的核心物资诉求以及居委会志愿者的压力,在他眼中,肯德基团购更像是“凑热闹”。
张继晟已经开了乳制品、黑毛猪肉、挂面、面包等在内的多个团。考虑到疫情的特殊性,他目前主要围绕生活必需品进行货源的选择。在他看来,首先需要确保客单价合适,其次,供货商要有具备运营能力、生产资质和运营资质。
(张继晟的部分开团)
张继晟的黑毛猪肉货源来自在宝山开肉制品加工厂的朋友。“三个品类的猪肉价格和疫情之前价格保持一致。邻居们能在封控时期买到物美价廉的猪肉是幸福的。”
但让张继晟没想到的是,订单还是出现了一些问题。上百号人的订单量,但实际到货只有一半,订单中的排骨、五花肉和腿肉都是缺货状态。“由于疫情的关系,包括口岸管控、通行证、交通的管制等因素,让外地的农副产品进到上海变得充满不确定性。”
张继晟第一时间在群里向居民表达了歉意。
200多人的团购群里,一连串关于猪肉的售后问题抛给张继晟。有人在要求退款,有人在寻求品类替换。还在用小推车在二十多幢楼发放猪肉的张继晟显然无法第一时间顾及到群里的问题。“你们让团长先全部发放完缓口气再说。”有邻居同情张继晟辛苦,在群里维护着秩序。
“运力紧张,居民需求高是目前作为团长最大的难点。” 张继晟表示,现在小区很多人都指望他或者其他团长来开一些民生保障物资的团购。米油盐、水果、母婴用品目前都存在一些紧张的状态。在他看来,一个人的力量能解决的事情毕竟有限,但是解决总比不解决好。
“再也不想当团长了”
“这事情真的太累了,我再也不想当团长了!”
张芳(化名)住在宝山区,家对面的一对老人面临着物资难的问题。“他们一个九十多岁,一个七十多岁。抢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张芳的小区中老年人占比较高,在小区物资还没发放到位前,她决定给小区的老人们团购一批生活必需品。
广告公司背景出身的张芳在工作中有着出色的SOP能力。张芳本以为自己能够像执行项目一样推进,但现实并不简单。
“不简单”从一个群接龙就让张芳感到崩溃。
因为小区老年人多,张芳打消了用协作文档的念头,而是选用原始的“微信接龙”工具,手动甄别居民购买的套餐。“有人会没看清楚,不写自己要套餐几,也有人不会团购,一直@你,问我选套餐几,还有人不写自己在小区几弄。我一整天都很崩溃,确认地址、套餐是否正确。”
除此以外,她还要把年纪大的不会写接龙的人,单独询问并记录。
统计完名单和物资后,张芳会发收款码到群里让居民付钱。“我叮嘱付钱的时候要备注自己家的门牌号,不然我是看不到谁没付谁付了的。因为我接龙记录的信息是门牌号、套餐类型、数量,所以对方付钱给我,如果不写清楚地址,我就对不上。但是,总是会有人不写。”
(张芳整理的物资清单)
光是微信接龙和整理,张芳就花了2天半的时间。
“这真的是苦力活。尤其是收了钱以后,他们会问你各种问题。货源是否靠谱、什么时候发货,你如果信息回的慢,他们就会怀疑你。”但凡人一多永远有人在群里问什么时候到,群公告的作用基本失效。
“可能因为我第一次当团长,不知道帮大家买一个东西居然这么累。”
等全部物资送到后,“发放”又是一件让张芳头疼的事情。“收到的物资里,套餐a和套餐b是在一起的,我们要自己配,所以清点就会很麻烦。”张芳回忆,因为没有打印单,只能黑灯瞎火对着手机电子清单核对,最后保安也看不下过来帮忙。
根据规定,团购需要提前向居委会和物业进行报备。因为没经验,当张芳意识到问题再去居报备时,遭到物业的批评和教育。“因为我们小区的规定是,只有核酸志愿者才可以帮忙分发物资。因为没提前通知,所以当天晚上都找不到可以来帮忙分发的志愿者或者物业工作人员。”
后来,在保安的协助下,张芳才完成了挨家挨户地物资发放工作。
(邻居收到张芳团购的物资)
物资发放后,张芳还需要解答相关售后问题。“有人因为芹菜断了不高兴,有人因为土豆上的泥太多导致菜很脏不高兴,有人因为胡萝卜太多了没什么绿叶菜不高兴,反正确实是众口难调。不过大部分人收到都是感谢你的。”
“累”和“烦”两个字在张芳的嘴里被反复提到。在她看来,团长的角色本质相当于小区的免费客服。从对接供应链、组团、沟通、收款到后续发放都得一个人去完成。
“群里后来有人发图找我,说团长这个肉看起来不错,我们可以团吗?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第二次当团长时,我被拉黑了
陈娴(化名)是普陀区某商用公寓的一名管家。她在公寓已经工作了将近两年,公寓里的52名租客都是由她签约。因为公寓的特殊性,导致其在保供物资上并不及时。“公寓作为营利性场所,所属居委还没提供物资。”
远在三亚的她选择站出来远程帮助大家。
老干妈牛肉酱、雪媚娘雪糕、乐事薯片、红双喜香烟一条、不辣的方便面五包,除了蔬菜、水果等日常生活必需品以外,陈娴整理的租客们的物资清单用她自己的话形容就是:丰富。“光物资分类都用了三个小时,指挥租客领完物资算完费用,我是早上五点才睡下的。最夸张的是,那天外卖小哥的电动车都拉爆胎了。”
(陈娴视频指导外卖小哥采购)
被问及非生活必需品的需求,是否会增加物资采购的难度时,陈娴表示了否定。“我觉得只要是可以填饱肚子就行。大家本来就关了很久,如果每天吃一样的东西肯定会反感。偶尔变一下口味对他们身心有好处,尽量让他们觉得不那么慌张。”
在她看来,自己在公寓的两年多时间一直为大家处理日常事务,彼此互相照顾核和理解。“很多东西都是将心比心,我不觉得他们的需求麻烦,他们想要什么我就尽量帮,他们开心配合我的工作,我的工作也可以顺利开展。”
然而,陈娴在第二次负责团购时被一个租客拉黑了,原因是对方投诉她抬高物价。
“我在群里和大家三令五申就是不要挑货。特殊时期,外卖小哥不仅少,而且他还需要跑很多地方才能够找到开门的商店。所以,跑腿费肯定要比平时高。我是把跑腿费均摊到物品费用里面的。可她要买东西多还不接受人家高额跑腿费,解释无果。”陈娴被一大早的客诉搞得很无奈。
不同于蔬菜包、猪肉盲盒等物资,动辄一两百一份且随机发货。陈娴为租客们采购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量身定制。“好不容易都给她买回来,结果因为物价高不要,那这些物资就等于我自己承担这个这个钱,因为所有的费用都是我先垫付的。”庆幸的是,公寓里的其他租客都在为陈娴说话。
(发生客诉的当天晚上)
被问及两次团长经历最大的困难时,陈娴表示,是物资紧缺和人手不足。“很多店家和外卖小哥都被隔离了,稍微一犹豫可能有的物品就外卖了。”为了安抚租客情绪,鼓励大家坚持下去,组织这次团购完全是陈娴的个人想法。“管家的工作存在特殊性,正常情况是不允许把租客拉群。”
在陈娴拉的租客群里,“理解”两个字出现的频率很高。“我清楚记得,当时第一次拉群之后,有租客感叹终于有人管他们了。有一个人买到物资后,他说的是感觉买完这些物资后安全感满满的。”
(题图来源:《舌尖上的中国》)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DT财经”(ID:DTcaijing),作者:潘志强,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