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有一天我的老板和腾讯的马老板站在了同一条赛道。
3月24日,腾讯宣布降本增效。而我的老板,大概从今年2月开始,每天要在办公室喊八百遍“降本增效,降本增效”。还好,她现在“降本增效”的目标主要还是自己,比如把下午的星巴克美式换成了自己手冲的咖啡,用的还是山姆超市100块钱2斤的咖啡豆。
降本增效正在成为互联公司的共识。大厂们忙着欢送毕业生,缩减业务线。体量更小的创业公司们,则在探索着各自的存活之道。
美国经济学家熊彼特曾说,企业家最重要的能力之一是跨周期经营的能力。当这一课无比真实地摆在企业主面前,个中滋味也变得复杂起来。
以下是亲历者的自述——
01 从写字楼搬进了公寓,感谢员工还没离职
我是一家小广告公司的老板,公司最多有15个人,现在剩7个,还从写字楼搬进了公寓,租金也从每年40万变成了18万。这是我在研究了几个月降本增效后,找到的唯一靠谱措施。
想法是在过年期间冒出来的。
我家所在的小区年轻人比较多,不少一楼被租了下来,改成小的咖啡店或是美甲店。某天,我一楼等电梯的时候闻到了咖啡味,突然有了灵感:直接租居民楼办公吧。
但我内心也有些慌张。这意味着告诉所有员工,公司的现金流遇到了状况。另一方面,在居民楼里办公,说出去总有些丢人,他们会不会因此而离职?毕竟,公司人力刚刚好,有人离职意味着我得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招人和磨合。
至于我个人事业的挫败感,我没精力顾及了。
纠结了一个春节后,开工的第一天我回公司开了全员会,征求大家对搬进居民楼的看法。为了让大家支持,我先发射了一剂糖衣:由于公司运营成本降低,每周五下班后大家可以公费聚餐且老板本人不在场。
我算了一笔账,按照每人150元的餐标,每个月也就3000多块钱,一年不到5万块。相比节省出来的20万房租,显然还是划算的。不过,这笔具体的账单,我没和大家细说。
那次会议后,我就抓紧时间找房子,最终花18万的年租金,租下了现在这套150平米的房子。
搬家前,我给所有人买了1000块一把的办公椅,在厨房放了咖啡机,还手绘了一面墙,以营造温馨的感觉。只不过这个手绘我只花了颜料钱,最终是由公司的两位设计完成的。
而我先前的担忧好像也没有变成现实。我的员工们原本每天中午点外卖,开始在公司里做起了饭。某天早晨,我来上班的时候看到一个员工在厨房里熬汤,另外一个正在洗菜给自己准备沙拉。
好嘛,我司进入了全员降本增效了。我在心里和自己说,然后走去咖啡机边上,拿出从家带来的咖啡豆,给自己做了一杯成本不足5块的咖啡。
02 本想降本增效,结果搞成了增本降效
我是一家品牌公司市场部的小主管,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删自己挨骂的帖子。
“小红书招募原创,万粉100元,素人10元。”当我硬着头皮在豆瓣和自己微信群里发出招募时,很快就有人在下边嘲讽我:品牌白嫖也得有个限度,这是什么跳楼价?
紧跟着,评论区就被整齐划一地“跳楼价”攻占了。
距离帖子发出去不足两个小时,我没吸引到一个合作方,只招来了一堆骂。我也很无奈,赶紧删掉了豆瓣帖子。
招募 KOL,这本来不是我的工作。按照之前的流程,我只需要把每次活动的主题给到合作的 MCN 机构,他们会负责匹配合适的 KOL 进行发布。正常情况下,一万粉丝的小红书博主报价在300元左右,我们会一次性购买上千个小红书博主。
但最近,由于公司预算紧张,我的老板天天琢磨着怎么降本增效,比如她帮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绕过 MCN 这道中间商直接联系博主,把单价压到150元。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两眼一黑,心想自己这锅是背定了。作为前MCN机构从业者,我知道KOL 给熟悉的MCN 机构低于市场的报价,是默认的行规,但我的老板不信。
没办法,我只能照办。为了给博主留出砍价的空间,我还把价格压到了万粉博主100块。但半个月后,我收到的全是注水账号。
我还是把他们做成excel在钉钉上发给了老板。半个小时后,老板接收了我的文件,又过了两个小时,她回复我:这次还是走MCN吧。
“好的。”我赶紧回复。
之后的时间里,我一边联系合作方,一边在心里帮老板算了笔账:先是我半个月的工作没为公司带来任何实际价值,徒增了用工成本,接下来因为活动将至,我又得加班推进正常流程。这意味着,我加班,老板付加班费。
老板一顿降本增效的操作后,成功完成了增本降效。而我从乙方跳到甲方,本以为要扬眉吐气了,结果作为贫穷甲方,只收获了一堆嘲讽。
我理解老板的难处——要预算难、没预算做成绩更难、没成绩更要不来预算。如此循环下去,业务的死结越系越紧,最终很有可能走向裁员。我心疼老板,但我也没太多时间心疼老板,毕竟,一旦裁员,我一定是走在她前边。
03 抬不起头的行政人员
我是杭州一家公司的行政,自从老板决定降本增效后,我每天巴不得贴着墙根溜进办公室。因为我亲自发给同事们的那些邮件,我自己都觉得离谱。
比如前几天,我发了一封全员邮件:
“亲爱的家人们,为创造绿色低碳的办公室环境,我司决定对用纸量进行考核。每人每月用纸量为50张,超出50张的家人,请走钉钉进行额外的物品申请,并注明详细原因。”
在发完邮件的那一刻,我就倍感羞愧,简直想让自己隐身,好让同事们都看不见我。那天下班,我在电梯里碰到同事,感觉他们看我的眼光充满了玩味。我冲他们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继续低头默念看不见我。
几天前,我还发了一封每天上下班必须关电源的邮件,并提出了对应的考核措施——一次警告、两次全员通报、三次罚款。
目前,我已经警告过十几位同事了。但相比年初的事情,这些都还不算尴尬。
今年年初,我在老板的授意下,重新核算了公司的用工成本。除去员工薪资外,工位租金、茶水间消费、办公用品的损耗以及公司的水电费、物业费等,都要根据每个部门的不同人数,一一分摊到各部门负责人的 KPI 里,而部门盈利的数字,将成为每个部门年终奖的唯一考核标准。
也就是说,哪个部门挣得越多、花得越少,年终奖就越高。
在核算成本前,我们公司刚刚从一个300平的办公室搬到了1000多平的办公室——因为去年公司开辟了新业务,用工需求陡增,老板天天催我们赶紧去找新办公室。
很快,我们就选定了这间视野和位置都不错的办公室,站在公司明亮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洒满阳光的街道,再往前走两步,就是宽阔的钱塘江。搬家那天,我和部门的同事通宵在新办公室里干活,还拍了短视频记录。
然而,甜蜜很快就变成了负担。公司的新业务没有彻底跑通,加上市场消费走低,所谓的第二增长曲线,最后增长更多的是成本。
我把各项数据抄送给各部门负责人后,老板在第二天开了一个高管会。一周后,公司的一位高管提交了离职申请——那是一位很有能力的高管,为公司带来过上百万的利润,老板曾公开夸奖过,他的加入是公司最成功的招聘之一,但现在老板失去了他。
04 老板去干起了兼职
我是上海一家餐厅的老板,餐厅加后厨面积一共200平。餐厅是2018年开的,今年3月28日,受上海疫情影响,我选择了暂停营业。
在此之前,大概从3月10日开始,店里的生意就已经断崖式下滑了。原本每日10000元的流水,变成了几百块,有时候店员在门口站一天,厨房唯一的开火是为了做员工餐。
但我没有解散公司。这意味着,一分钱不挣的我,每个月光员工薪资就得支出8.6万,加上房租,每月的成本大概是13万。
赚不到钱了,我只能琢磨着怎么控制成本,创造收益。最后在朋友的介绍下,我找了个兼职,帮一家福建餐饮公司搭建厨房,项目前期我不用去当地,线上协助对方挑选后厨器材,敲定设计方案。他们年前刚刚完成融资,正是兜里有钱的时候。
3月17日,我就坐在自家餐厅的椅子上进行了线上面试。我在圈里也算有作品,聊了1个小时,我的入职就敲定了。
但面试过程中我其实挺紧张的。不是怕面试失败,而是怕员工突然闯进来,撞到我在搞副业。好在,担心的局面并没有出现,我最终成功以顾问身份入职,每月底薪3万。谈妥的那一刻,我想的是,手里的现金流终于能多坚持几天了。
我看中的当然不只是这些收入。我盘算着,如果顺利,等疫情结束,我还能带着自己的公司跟对方展开更深度的商业合作。
3月28日,我正式歇业,除了在工作群里和大家互问今天抢到菜了吗?就是在给别人家餐厅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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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首席人物观”(ID:sxrenwuguan),作者:未未,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