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00后是如何在微博蹦迪的?

「如果把微博链接分享到微信,别人点开链接就能看到你的微博ID!」

去年3月,这个小发现曾在全网惊起「哇」声一片。虽然不久后微信下线了该功能,但在班级群、工作群、亲友群等一众微信群中大曝光微博ID的「社死」惨案,已经无法挽回。

95后、00后是此类「社死」的重灾区。豆瓣社会性死亡小组的投稿中,最常见的一类就是:「微博ID被现实中的同学发现了」。没有人比当代年轻人更懂如何「在朋友圈岁月静好」,营造一些内向乖巧、无功无过的小白人设;与此同时「在微博疯狂吐槽」,半小时转发20条微博无压力。

前段时间完结的美剧《人生切割术》,豆瓣评分9.1,完美戳中年轻人的痛点:工作(或学业)和生活完全割裂,真实的自我在基于前者的社交圈无法得到展现。和熟悉了「单位」生活的老一代人不同,这届年轻人十分注重边界感,在牵涉到竞争和利益关系的高校、职场,有意识地塑造出另一个人格,社交也以功能性为主。于是那个老生常谈的矫情段子——「微信列表几千人,想聊天时没个人」——在自称「没有朋友」的00后中间也备受欢迎。

想要超越日常功能性社交的限制,「兴趣社群」就显得格外重要。上海财经大学经济社会学老师孙哲,曾在播客中提到:如今的中国年轻人,尤其是生活在大都市中的中国年轻人,受困于校园和职场,极度缺少线下兴趣社群的联结。

而作为代偿,大量的95后、00后选择了转向线上兴趣社群。我们采访了一些常年「在朋友圈装死,在微博蹦迪」的年轻人,试图摸索出他们的社交新姿势。

01 「学校里的INFP,在超话里变成ESTJ」

小燕去年才刚满18岁,但已经是个老超话玩家了。

从二次元、同人文,到音乐剧、韩流、古典乐,她的涉猎极广。每个小圈子里的最新动态她都如数家珍:「XX圈的XX画手太太出了一款非常可爱的金属徽章周边」、「XX组合的演唱会又要因为疫情顺延」……

虽然像一锅乱炖,但近看也还是能找到一些串联的轨迹:小燕因为喜欢动漫同人,所以开始关注画手;又因为画手出周边,所以开始研究手机壳、娃娃、徽章等等一些列的大「坑」小「坑」。

但无论在哪个兴趣领域,小燕找到组织的路径都多有相似:

从一些内容平台(比如在B站看番,在Lofter看文) 跳转到微博超话寻找同好(比如B站最常见的弹幕之一:「家人们,超话见」) ;

在超话混上一段时间,或是通过定向的扩列、交友帖,或是通过长期互动,逐渐加上同好网友的微信,把公域关系发展到私域社群。

虽然本人否认三连,但小燕在微博上的赛博人格,确实十分活跃与主动:遇见有趣的同好网友,她会积极转评对方微博、并看准时机发起私(gou)聊(da)。她也通过超话加了很多同好微信群,还约着一起去漫展、旅行,属于是互联网专业奔现用户。

日常生活中的小燕却不然。她今年大二,两年下来在学校里也没认识多少人,聊得最多的是室友,本专业的同学都是点头之交,超过这个范围的基本不会有交流:「没有什么认识人的机会。」

仿佛一个插上网线就自动批皮ESTJ的INFP。

02 「被同学扒出我在微博某bot的匿名投稿」

比起在超话「裸奔」,有相当一部分人更喜欢以参与「bot」互动的方式关注某个特定的兴趣领域。

也因此,这些年很多人的微博首页都被各类「bot」刷屏了。

「bot」原词义是人工智能程序,也是机器人「robot」的词根。但微博上很多bot账号并非人工智能,而是依靠 (廉价的) 真人运营。但对于粉丝而言这并不那么重要——只要一个bot维持它中立、客观、不带个人情绪的人设,那它就依然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好bot。

bot的种类五花八门,浅举几例:

老照片bot(分享各个年代的老照片,评论会留下对照片的各种猜想与观感,低配小型云美术馆) ;

音乐剧bot(分享票务信息,在评论区求票换票,偶有黄牛出没) ;

嗑颜bot(帅哥美女分享,各路粉丝就等着自家爱豆出现好跳出来评论区花墙安利) ;

拼贴诗bot、各类文学bot(转评不太能看,子曰人之初爱装逼) ……

bot的中立人设、投稿的匿名属性,让很多不想暴露自己微博ID的用户能够找到组织,与同好兄弟姐妹们分享、交流。

bot的运营者会设定一套投稿规则筛选内容,不泄露投稿者隐私是底线之一。但还是会偶有不幸者,被身边过于冰雪聪明的友人把投稿内容和现生形象对上号,于是在「微博ID被现实朋友发现」之外,社死小组也常添新帖如:

「被同学扒出我在微博某bot的匿名投稿」

「bot投稿内容被对上号,朋友圈人设彻底崩塌」

……

03 「本以为我会单一辈子,直到我开始约见网友」

95后、00后的线上兴趣社群,并不止步于赛博世界。

「可能是我运气好,碰见的网友人都超好」。当被问及是否担心网友见面后有落差的时候,小燕显得从容:微博上勾搭的网友大多都属于同好,有共同热爱的事物,就意味着有源源不断的共同话题,相比日常讨论中的成绩、实习、婚恋等等话题,更能解锁小燕的话痨天性。

而已经大学毕业多年的八颗也有与小燕相似的经历。当初她只身来到上海入职第一份工作,老家在几千公里外的北方小镇,周围没有一个熟人,休息日常常陷入百无聊赖的境地。即便是在大学里习惯了做「独行侠」的八颗此时也逐渐感到不适。

于是,她做出了挨个约见微博网友的决定。「大学四年,我和一起追剧、追星的姐妹要比和室友还熟。」但碍于地域相隔,她从没和网友们见过面。

大学期间,八颗和小燕一样,很少发也很少看朋友圈。「和同学同事相处,好像很难摆脱竞争的心理。」利益相关的社交使八颗心累,但微博上认识的朋友却能让她安心。在朋友圈发一条状态她往往斟酌良久,但在微博她总能肆意发疯,总有和她臭味相投、不时「摆烂」的同道中人积极回应。

「亚文化、小圈子里当然也有攀比,也有一切人性不好的地方,它只是大社会的缩影。」但是八颗觉得在亚文化圈子里更容易找到单纯、天真、相处起来舒服的人。「他们愿意花时间在一些,主流看来对他们自身发展不利的事情上,只是单纯喜欢就为此付出时间和金钱。」八颗愿意相信,这样的人如果交心,总会少些算计。

仿佛顺理成章地,见面后的网友就成了八颗如今在上海最好的朋友们,八颗甚至还就此摆脱了母胎Solo的身份:她对理论上应该更陌生的网友,反而更愿意放下戒备,展现自己脆弱 (「矫情」) 的地方——因为他们早已在微博上领教过她所有不愿示人的样子。

近期发布的《2021中华遗嘱库白皮书》显示, 包括微博、微信、B站账号在内的各类虚拟遗产已经成为00后遗嘱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多数年轻人早就没有了记日记的习惯,但他们在社交媒体上的每一次转发、每一句评论都成为了个人历史的一部分。

在大学最丧的时期,八颗曾在微博默默记下:「等我死了,我的3000条微博会成为史上最长的墓志铭。」

当时八颗的网友、现在的女友评论道:

「滾,我的更长。」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塔门”(ID:DT-Tamen),作者:菜乙己,编辑:唐也钦,设计:郑舒雅,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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