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高中教育中，衡水教育可谓是独树一帜的标杆样本。然而近期，衡水桃城中学，却似乎像是被满身铜臭所侵蚀的毒瘤，正在让衡水教育失信于众。
衡水桃城中学风波起因于学生举报，存在多项违规行为，包括老师收礼，体罚，猥亵等问题，以及违规组织考试，学校食堂食品安全，校内所售物品价格不合理等问题，甚至学生表示自己已抑郁处于休学状态。
在媒体报道之下，衡水桃城中学进入了人们视野，连续多日被挂热搜，这在教育行业还属罕见。
根据人民网发布的最新通报，根据调查，衡水桃城中学今年初中已被停招。
然而，还有一条消息被淹没在了热搜之外——衡水桃城中学外投资公司经营异常。
企查查显示，衡水桃城中学成立于2013年9月，注册资本1200万元人民币，法定代表人为张福谦。
值得注意的是，衡水桃城中学共对外投资3家企业，分别为哈尔滨衡中科技有限公司、中汇天润河北客运有限公司、衡水市中小企业信用担保有限责任公司。
其中，衡水桃城中学出资90万、持股30%的中汇天润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这是一家主要经营包括公路长途客运；商务信息咨询；旅客票务代理；汽车租赁；汽车配件、润滑油、办公用品、工艺品、通信器材、汽车销售；专业停车场服务等服务的道路运输业企业。
一所民办教书育人的中学，竟然是一家客运公司股东。
而衡水桃城中学投资的另外2家企业，投资数额分别达到了2.4亿元和1200万，投资比例占96%和17.0697%。
不止如此，查看法人代表张福谦，23家企业的实际控制人，除了衡水桃城中学在教育领域外，涉及房地产、建材、物业、钢铁贸易，甚至是宴酒酿造等行业。
可以说，张福谦以及衡水桃城中学的对外投资，与教育可能也就那么“几毛钱”关系。
今天的“衡水中学”似乎已失了“教育”本心，更多的变成了以资本为目的的“教育行为”！当“教书育人”变为了“资本育人”，福兮祸兮？
01遍布全国50个省市的“衡水中学”，年复读费用高达4万元
作为河北省的一个地级市，衡水除了衡水老白干之外，还有着另一个令全国为之震撼的名词——“超级高中”衡水中学。
衡水中学以军事化的管理著称，严瑾的校风校级让它在应试教育下突出重围，在高考中，。培养出很多700分以上的高考生，为清华北大输送大量的人才。也因为极高的“清北率”、“重本率”连续几年让衡水中学，在全国百强高中中占据高地，力压人大附中。
此次被点名的这所“衡水桃城中学”，同样出土于河北省衡水市。官网显示，该校全日制寄宿中学，设有初中部、高中部、学谷高中三个校部，以“办学品质化、管理精细化、教育信息化、内务军事化”享誉业内。该校前身是建校于1978年的衡水市第五中学。
资料显示，2019年衡水第五中学全面更名为衡水桃城中学，随着位于衡水市桃城区中湖大道南的学谷教育小镇完工，衡水桃城中学顺利搬入学谷。2020年，衡水桃城中学学谷高中校区正式落成，衡水桃城中学与河北衡水中学进行深度合作，由衡水中学指派校长管理团队、优秀教师团队，引进衡中制度理念与德育办法、教学资源。
衡水中学的扩张还要从2006年开始。最初，一直限于衡水本市。公办民助性质的滏阳中学是第一个被衡中纳入麾下的学校，消息传出的第一年，就有近千人报名复读班。一年后，4人被清华北大录取，600分以上学生占考生人数的50%。滏阳中学名声大噪。
衡水中学因招生户籍所限，很少能录取衡水之外地市的学生。因此，招生不限户籍的民办校滏阳中学成为了河北家长们的选择。
目前，衡中系指的是以衡中为首的四所高中统称：衡水中学、衡水第一中学、衡水中学实验学校、衡水滏阳中学。其中，衡水中学是省级示范性高中，为公办性质学校。另外三所衡水第一中学、衡水中学实验学校、滏阳中学则为民办学校，由衡水中学统一参与管理。
根据媒体统计，目前国内挂有“衡水”名义的分校接近50所，河北省内涉足张家口、邯郸、保定等地，省外分校最远伸向云南、新疆，其他开办在河南、山西、内蒙古、浙江、江西、广东、湖南、甘肃等，分校遍布东中西部，遍布全国11个省份50多座县市。
然而，这些所谓的“衡水中学”早已不再是那能够让普通百姓家的莘莘学子改变命运的学校，逐步成了一个个收取昂贵学费的贵族学校。仅以衡水一中来看，作为民办学校2020-2021学年复读生招生简章，一年学费高达25000元，复读生学费根据分数划分几个档，666分以上的复读生每年只要2000-3000元，550分以下的考生，复读费用每年高达35000万。
02房企、地产商、上市公司，“衡水模式”的资本推手
衡水中学的扩张之路，不得不提到一个关键人物——张韶维。
去年3月，国内民办高中运营商“第一高中“教育集团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其招股书显示，集团旗下共有19所学校，其中15所都以“衡水实验中学”或者“衡水”冠名。“衡水中学赴美上市”的说法不胫而走。
第一高中教育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民办中学运营商，它在国内的主体是云南长水教育集团，创始人正是张韶维。截至发稿前，第一高中市值达5037万美元。张韶维和衡水中学的结缘，始于2013年。
大学毕业后的张韶维一头扎进了K12校外培训领域，在经历过家教、会计师培训班的创业后，张韶维盯上了中学生的生意。2013年4月，张韶维派出20多人到衡水中学调研。
那一年，衡水中学包揽河北省文理状元及文科前10名，“清北”考生中衡水中学占到80%。没过多久，双方握手合作，宣布筹办云南衡水实验中学（以下简称“云南衡实中”）。张韶维出钱，衡水中学出人，时任衡水中学校长的张文茂担任该校名誉校长。
此后，云南衡水实验中学开始了再繁殖。
从2014年到2020年，云南衡实中在昆明市先后成立呈贡、宜良、西山校区。之后，迈向云南省其他地市州，开拓了曲靖、玉溪、文山、昭通、西双版纳的多个校区。根据招股书，第一高中教育集团名下19所学校，其中15所都以“衡水实验中学”或者“衡水”冠名。这些学校都移植了衡水中学的管理经验，比如封闭式管理、跑操、整理内务等等。
而云南的学生及家长也付出了高额学费，以期获得衡水教育。2019年，集团旗下的高中生、初中生、高考补习生的生均学费分别是16573元、10751元、23245元。2020年前9月，集团实现营收2.82亿元，净利润3395万元，现金存量3.05亿元。这是后话。
说回2013年，有意思的是，同一年，衡水中学还与当地著名企业河北泰华锦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合作，投资9亿余元，投建衡水第一中学。事实上，在衡水，衡水一中和衡水中学都统称衡水中学。
也正是由这一年开始，衡水中学开始融资，施行商业化管理模式，建立新的私立衡水中学——“衡水中学共享品牌和师资，其他中学收费招生”的模式就此打开，一些贴牌“衡水中学”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例如衡水第一中学平湖学校、衡水第一中学邯郸分校、衡水一中兰州分校、衡水第一中学川南分校......。除了“衡一系”，市场上还有“衡二系”、“十三中系”、“十四中系”，分别是依托衡水第二中学、衡水市第十三中学、衡水市第十四中学3家公办高中创办的民办学校。此外，“衡水系”还包括很多“挂名系”或“联办系”中学。
通过梳理不难发现，衡水模式的输出主要依赖两种模式：第一类，当地高中主动找到衡水中学寻求合作，加挂分校牌子。这种模式在教育部门备案即可。另一类，政府、企业和学校合作。
而后者是典型的教育产业化的模式——所在地政府提供土地甚至提供标准化校园，并给予税费等优惠扶持；企业或资方负责新建校舍，以及合作后的全部运维；而衡水中学只需按约定提供部分管理团队和师资，一般无需资金投入。
而与衡水中学合作的出资方中，有三个教育集团最为突出。
广州高新教育集团，与衡水一中在四川、浙江分别合作，成立了两个分校。官网显示，这是一家对基础教育、幼儿教育、职业教育和社会培训等实体进行投资及经营管理的集团公司。透过天眼查，实控人张天培曾就职于广州环洋专修学院、广东省高新技术技工学校,如今担任广州茜茜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透过股权穿透，不难发现公司背后还有广州红茜睿投资、本初投资、同甘投资等机构，而这些背后都是茜茜股份创始人邓申伟。而茜茜股份即所属公司红谷尚品集团，此前曾获前海汇能投资。
与衡水中学合作的还有前面提到的已经赴美上市的第一高中教育集团，虽然与衡水中学并无直接关系，却是衡水模式资本化扩张的后果之一。
另外，还有刚刚在港上市不久的保定贺阳教育，其前身是保定虎振专修学院。招股书披露，贺阳教育在2019年底将保定虎振技工学校和保定市莲池区贺阳外国语学校剥离出了上市公司体系。
目前，公司为华北第二大民办高等教育服务提供商及河北省最大民办高等教育服务提供商。旗下共拥有两所民办学院和两所高中，分别是河北科技学院、保定理工学院、贺阳衡水中学以及曹妃甸中恒高中。其中，贺阳衡水中学是2017年，贺阳教育开始涉足民办高中，与衡水一中合作成立。双方签订了9年合作协议，2026年前后到期。届时，一旦衡水一中终止合作，贺阳衡水中学很有可能需要改名。
需要注意的是，在其他城市挂牌的那些“衡水中学”分校，还出现了多家房企身影。
前面提到，衡水一中是衡水中学与河北泰华锦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于2013年，合作建立。另据媒体调查，衡水一中邯郸分校，由河北宏达集团董事长郭红出资，郭红也是邯郸市宏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法人；衡水中学山西分校，原名新绛县海泉学校，法人王海泉是新绛县海泉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法人；衡水中学安徽分校的资方是安徽三环集团，集团旗下产业还包括三环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衡水中学深圳市富源学校由富源集团董事长缪寿良投资，他同时也是深圳市富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
03资本疯魔，曾经千万亿的美元市场生态惨遭破坏
私立高中行业一直属于整个高中行业的重要增长动力，并且有望获得新的增长。
据CIC行业报告显示，中国私立中学产业的收入从2014年的291亿元增加至2019年的510亿元人民币，预计到2024年将达到1600亿元。数据显示，中国的高中从2014年的240万所增加至2019年的360万所，预计到2024年将增加至610万所。
事实上，自2002年《民办教育促进法》出台，规定民办教育属于公益事业，投资者可以取得合理回报。可以说，中国民办教育开始了全面发展，近20家民办教育机构获得风险股权投资，融资总额超过数千亿美元。
比如，2004年，老虎基金向新东方投资了5000万美元，而在此之前，国外风投投资中国教育产业几乎是不可能的。2016年，中国最大雅思英语连锁学校——环球雅思获得软银赛富的2500万美元投资。同年9月，国内知名民办教育集团——巨人集团正式宣布获得启明创投和SIG的2000万美元风险投资。没过几天，上海新世界教育集团和华育国际教育两家培训机构分别获得国际风投上千万美元的投资。
对于公办学校而言，投入的师资、教学资源，很难变现。但是一旦将同样的资源投到名校办的民校，高昂的学费就是回报。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名校办民校的公民两校是暧昧不清的，民办校源源不断地为公办校输出办学经费，后者又哺育民办校进一步发展。
有评论指出，多年来，我国发展民办教育的动机主要着眼于“拾遗补缺”，弥补教育资源的不足，这在普及教育阶段自然十分重要。但也造成了管理者的某种“政策盲区”和民办教育的某种“基因缺陷”，将发展民办教育视同“招商引资”，办教育如同办企业，重视规模效益和经济效益，热衷于圈钱圈地、兴建大规模超级学校，缺乏对差异化办学、创新性教育的关注。
此前教育领域不断扩大的融资规模也表明，中国对教育的重视使该行业成为资本争相布局的“热土”。比如曾经深受资本偏爱的猿辅导、VIPKID、作业本等，接二连三完成巨额融资，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非凡，其中作业帮更是融资大佬云集，有方源资本、红杉资本、高盛、君联等，猿辅导也是受到高瓴、腾讯、IDG、经纬中国等多家资本追捧。而VIPKID的米雯娟更是成为一时的教育界焦点人物。
直到2018年，受到金融市场去杠杆和实体经济持续不景气影响，教育行业一级股权市场进入下行区间。而去年的一个“双减”政策出台，各地相继又颁布了多份相关文件和规定，教育遇冷，教育也成了各大投资人再不愿提及的名词。
根据市场公开数据，2020年教育行业一级市场投融资数量为 257 起（不含上市公司 IPO 和并购），同比下降近 17%，已连续四年下跌，为近五年新低。
曾经有多风光，今日就有多狼狈。而热度不断的民办“衡水中学”其实也迎来了寒冬。
2月17日，就在衡水桃城中学风波发酵前不久，衡水一中成为被执行人，校名也更换为“衡水泰华中学”。通过天眼查，我们还发现，衡水一中投资了一家名为“问鼎教育科技河北有限公司”的企业，投资数额为428万，投资比例为29.97199%。有评论称，由于“双减”政策和“公参民”改革要求，衡水一中也是被迫改名为“衡水泰华中学”。
从小我们就被一次次地告知，考一所好大学，拿到好文凭才能有一个好的未来。一所学校想要得到学生和家长的认可，需要时间的沉淀。可是，如果连承担着基础教育责任的学校都开始偏离了教育初衷，逐渐走向疯狂敛财。学生何其无辜！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融中财经”（ID：thecapital），作者：顾白，编辑：吾人，36氪经授权发布。
